章十四 一夜鱼龙舞（上） (第1/1页)

    短短小半时辰，十二座虹桥一一落成。高低错落，宽窄不同，远近有致。

    十二桥皆光泽如玉，桥面一侧留出通行道路，另一侧稍高，场地空阔。

    鼓乐齐鸣中，上百位仆从捧着十二条长长的华美地毯，有条不紊地登上桥头，迅速又井然有序地将地毯铺开在十二桥上。

    在这一批后，另一批举着无数罗盖紧接其后，几乎前脚接后脚安放完毕。

    然后是隔出雅间的屏风，再然后是桌椅小凳，再之后是果蔬小食……一样接着一样，不多时，作为观众区的十二桥已经布置完毕。

    事先交过花茶费的客人们，此刻有说有笑，在江对岸一众羡慕的眼神中，或是呼朋唤友，或是携家带口，或是孑然一人，登上十二桥，按着花童们的指示，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。

    这花茶费就相当于入场券，平日里也要一两银子往上，今日更是十倍打底。

    黄唐也在入场的人群中。

    黄老板财大气粗，一出手就是六十两白银，直接在第二高的玉桥上包下了一个屏风环绕的雅桌。

    去往座位的一路上，不少人都认出了这个对岸白鹭酒楼的新掌柜，惊讶黄唐没有留在白鹭酒楼之余，也纷纷客气地打声招呼。有些知晓前夜事端的，还热心询问两句。

    “昨夜发生了那么一档子事，我还以为黄掌柜现在会在惟扬材士府上。能在这见到黄掌柜，看样子事情解决很顺利啊，恭喜恭喜。”

    “同福同福。”

    黄唐面带笑容，一一抱拳回礼。片刻后，终于是一屁股坐在了躺椅上。

    大选还要再等半个时辰左右，见到桌上放着一个茶壶，黄唐想要拿过来闻闻味道。

    但当黄唐刚一触碰到茶壶，杯具表面立即出现了枝蔓般的细微裂纹，

    黄唐不动声色，手一抖，假装失手碰落了茶壶。

    茶壶摔落，碎成一地。

    听到动静的女婢匆匆跑来，在屏风外关切询问，

    黄唐哑然失笑：“没事，人老了，手就容易抖。”

    “奴婢马上就给客官换一个！”

    女婢得到同意，进到屏风内，将地上茶壶的碎片收拢起来，急急告退了。

    送走女婢，黄唐双眼微眯看向手掌，心中估摸：“距离大衍剑意搅碎我全身的筋骨脏腑，大概还有十小时。够活到后半夜甚至天蒙蒙亮了，足矣。”

    大衍剑意，容纳百川，兼收并蓄，无所不包。能将万物剥去外在形与质，化解为真意。

    因此大衍剑意堪称至柔也是至刚，最通变化也最是霸道。往往一个交锋，对手就感受到万千种剑意磅礴而来，千变万化，难以招架。

    黄唐就是凭借这一特性，才能将那一瓢弱水饮下。因为那一瓢弱水尽数化为了剑意，被存于体内。

    但也因此，糅杂了万千特性的大衍剑意，经脉往往难以承载，历代修炼者最后都落得一个反噬而亡的凄惨下场。即使内丹大成或是武道至强，也不敢冒然修炼大衍剑意。越是强盛的剑意，就越需要好的剑鞘来温养。

    而黄唐不修内丹，不练武道，却身负磅礴剑意，更是锋芒毕露，不像别的剑意强者平日里藏锋养剑，全身经脉已经因为大衍剑意的损伤，积重难返。

    但这，何尝不是黄唐想要的呢？

    “我以为我已经算这世上少有的莽人，如果照大哥这么说。我也不过是怂人一个，在那个剑仙面前，自愧不如。”

    崔家园林中，须发皆白身材魁梧的崔家老祖看着眼前已经坍塌的平扬亭，转头朝着之前为黄唐引路的崔家老人说道。

    “唉，我也甚是不解。我观那位剑仙施展的剑意和其为人，绝不是那种不明白过刚易折的人，和历史上那几位如同流星般璀璨又迅速陨落的剑修，不是一个性子。”

    “大哥，这天底下还有你看不透的人？”

    “我只是个俗人，看不透的人多了去了。”崔家老人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大哥能将像我这样的蠢材教到如今的境界，这天下谁能做到？要不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咳咳，”崔家老人咳嗽了几声，拒绝了弟弟伸手搀扶的动作，“阿笃，小时候大家都说你是傻子，但你是天生的麒麟子。你能走到这一步，我只不过是推波助澜，恰好说的话你能听进去。就算我不是天生废脉，也没有像你一样的心，走不到你这么远。”

    阿笃即是崔家老祖的名字，正如其名，崔笃悟性很差，但心性赤诚。踏上武道后，一心一意，一步一印，虽然慢，却从未停下。行而不辍，驰而不息，久久为功。

    而崔家老人则名为崔明，心思聪敏，悟性奇高，却天生废脉，几乎与所有修行大道无缘。

    兄弟俩的父亲名为崔慎，辛苦经营，初兴崔家。父子三人的名字都来自经文里的“慎思之，明辨之，笃行之”。

    “好了，不说这个，你说你今日赶回来，是有人给你留了情报？”崔明转而问道。

    说起这事，崔笃流露出几分肃色：“我脱离队伍，独自乔装先行到遇春，去寻鬼算先生，想让他带我去一趟地下旧城。没想到他不久前离开了遇春，只托人留下一封密信给我。上面写着叫我速回，崔家有灭门之危。”

    崔明暮气苍苍的眼中掠过一丝煞气：“两年前，你买到那片逆鳞，其中似乎有琅琊阁的手笔。”

    鬼算先生曾经就是琅琊阁的一位供奉。现在，他说不是了，但是不是真的谁能对证……

    崔笃也反应过来，神色不善：“我回来声势很大，藏不住。”

    崔明继续说道：“无妨，这座平扬亭的传说或许牵扯不浅，看样子有人想把我崔家也拉进这趟浑水。那剑仙接过了这桩因果，反而或许能让我崔家及时抽身。”

    “可桓儿还在惟扬材士手里。”

    “桓儿小时候骗他发烧，喝了一个月移花接木符水，死生之间，你自能和他换位。刘统领派人来告知，那个谭道人不见了。而且那个谭道人表面上只是符箓术受箓境界的初授道士，却极为擅长阵法，或许桓儿就是被他藏到了什么地方。我已经把那个因为没能领悟剑仙授法而害了失心疯的惟扬材士方铮，也推到了谭道人头上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我们该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既然你回来了，我崔家何需惧人。现在，等待好戏即可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，为什么那些蠢货，就不能按照写好的戏本唱呢？”一间暗室里，无面公子把玩着手中双鱼珠，面无表情到。

    一侧跪在地上的暗卫瑟瑟发抖，不敢接话。

    三年多前，卖给谭道人情报的是无面公子，当然那时候还没有谭道人；两年前，卖给崔笃逆鳞的也是无面公子；现在透露消息让崔笃赶回来依然是无面公子授意的。

    按照原本的计划，谭道人拿到逆鳞后，就会碰上赶回来的崔笃，动用三年间布置所有后手逃脱，但崔笃也会知道逆鳞的秘密，并且联想到三年前的顾家灭门惨案。

    “十年前伤我的是一名剑客，三年前险些坏我布置的也是一名剑客，现在又跳出来想打乱我布置的还是一名剑客！我倒要看看你们手里的剑，能不能斩断我的天罗地网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