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岁血_3 东墟箭镞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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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3 东墟箭镞 (第1/1页)

    如果真有人想象过千岁墙的崩塌的话,那么它的毁灭至少应该跟它的建成一样伟大。

    正如同英雄的人物也应当有一个英雄的结局。倘若只是死于年老体迈,死于咽不下的口水或者满身无法控制的排泄物,那么英雄本身也会蒙上重重的灰尘。

    可问题在于,千岁墙的崩塌,真的跟其他普通墙壁的崩塌没什么两样。

    首先,是巨大的石块从最高处开始掉落。当然从远方看来,就仿佛只是巨人抖落了一点皮屑而已。但是,随着巨石掉落的加速,整个崩塌便开始了。

    山是如何崩碎的,千岁墙就是如何崩碎。仍在墙头的晏安,亲身体验了从始至终的全部过程。他在被拖行了好一阵子,才想起自己作为皇子的体面。他来这里是给别人鼓舞而勇气的,而不是被人不断地鼓舞、不断地塞入勇气。

    可是,当他刚获得点力气站起身来,脚下的地面陡然一空。

    是千岁墙裂了。

    高墙之下,仍旧有无数的荒兽如潮水般涌来。并非所有的荒兽都踏上了这座尸体之桥,更多的兽依然在用自己魁伟的血rou之躯,一下一下冲击着千岁墙冰冷的表面。在万兽之中,有一些长着坚硬的头骨,更有一些长着锐利的额角。荒兽的可怕在这种时刻表露无遗——它们是全世间最好的攻城利器。

    那些头骨和额角,一点一点撕裂城墙。

    而站在墙顶的晏安,则刚好赶上一道巨大的裂缝,从下而上,贯穿绝顶。

    他跌落了下去。随着巨大的墙体块落,沉重地坠落下去。

    原来,千岁墙的内部是致密如石的土层,巨石的外表给了山脉的坚硬,而土质的内里则给与它大地的柔韧。只是,这些致密的土层此刻也分崩离析,犹如大山在经历了干旱和暴雨的轮番蹂躏之后,忽然崩落的可怕场景。

    晏安在空气中茫然地舞动着手,他想要抓住一点什么。可惜,除了不断远去的太阳和天空,他视线里空无一物。

    大晟王朝精锐战士们的忠诚,就在此时此刻,以一种绝望的方式展现了出来——那些士兵,他们同样脚下踩空,他们同样无助地坠落,但是,他们的视野里除了太阳和天空,也依然有那位尊贵的皇子。他们知道皇子在掉落,如同这个皇朝的荣耀,以及生命本身。

    出于刻进本能的忠诚,有人在坠落的途中试图接近晏安。并且,他们居然成功了!有人来到晏安的身体之下,朝他的后背用力一推。

    这一推,既会让晏安的坠落稍稍减缓,却也会让他们自己的坠落骤然加速。

    于是,这样做的人毫无意外都死了,甚至用不着等到他们落在地面。因为渐渐崩塌的千岁墙体,偶尔会突兀地斜出来,犹如突然冒头的巨兽。加速的士兵们撞击在这样的墙体上,发出轻弱的噗嗤声。跟冲向石头的鸡蛋没有本质区别。

    但是,晏安却如此得救。

    他不断坠落,却有人不断地“干扰”他的坠落。当然,还有不断崩塌的巨大墙体,在坠落的中途也会提供偶尔的落脚点。总之,他就好似一路被人接力托举,从那样高耸的墙顶,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墙脚下。

    他先是砸在了一棵树上,打落了无数的枝条,再落到一个被毁坏的房舍的庭院里。

    落地的晏安吐了两口血,眼睛茫然地盯着天空。天空很远,灰尘和碎石还在不断跌落,并且被杂乱的树枝切割得七零八落。当然,晏安还很快就意识到原来接住自己的是颗柚子树。因为立即有一颗金黄的柚子从残存的树枝上掉落下来,正中他的脸颊。

    在地上躺了好片刻,晏安才勉勉强强起身来。

    他活下来了,尽管以一种丑陋的面目,但至少他还活着。

    他的鼻子下面全都是血,浑身上下不知道蹭破了多少地方。全身上下都是土,厚得盖住了他的脸。盔甲寸寸碎裂,一挪动身体,就是金属碎块掉落的叮当声。盔甲往内,里面的绸缎衣服相对完好,但也被尘土掩去了原有的颜色。

    再看看身边,到处都是死人。

    全是死人。掉落的巨石,倾倒的墙壁,乃至被撞断的树干,平日里身边的一砖一木,如今都成为了杀人的帮凶。远远的地方有人哭泣,还有低沉到难以理解的呼救和哀嚎。晏安的喉头一甜,他又吐出一口血来。

    呆呆地转过身体,禁城相对完好。

    但也仅仅只是“相对”。

    因为千岁墙破了,倒塌了,巨大的缺口给兽潮提供一条不设防的宽阔道路,荒兽们正踏着雷霆一样的步伐,朝玉京的深处冲去。而这些不知来历的怪物们,咆哮着所踏平的地方,就有禁城的一角。

    或许用不了多久,它们的行迹就会贯穿整个中土。

    晏安觉得自己大概应该哭一场,可是,当疼痛过分了,留下的就只有麻木。

    何况,现在他应该回去看望他的父皇,再向父皇跪地请罪,说自己完全辜负了皇帝的期待和指望。

    晏安麻木地向着禁城的方向迈动步子,手脚并用地翻越四处倒塌的墙壁和碎落的巨石。内心的痛苦催他走快一些,但是脚上的伤痛又在拖慢他的步伐。远处尚还完整的街道上偶尔有人骑马掠过,不知道是最后坚持岗位的衙役,还是自顾逃命的谁。

    而就在晏安即将翻越一块巨石,准备跳到另一条街道的时候,空气中忽然传来震颤的声响。

    这声响晏安很熟悉,他在演武堂上听了无数次。他射艺不错,一半的缘故是因为他喜欢羽箭在手的触感,以及震颤而发之后那撕破空气的啸叫。

    现在正有一枚羽箭直扑晏安而来。

    晏安耳朵一动,想躲,脚下却一滑,滑了下去。

    这一滑恰好帮他躲开了羽箭。身后叮的一声,是那羽箭击中石块的声响。

    谁?谁在试图射杀自己?这一箭直取他面门而来,总不能那么巧只是意外。

    晏安迅速朝羽箭飞来的方向看去,可看到的,却让他惊骇地瞪大了眼睛。

    居然是……东墟的士兵?!

    东墟乃是四夷之一,位于中土之东方。东墟其地沼泽遍布,地形割裂,因为分为几十上百个部落。这些部落时而彼此攻伐,时而短暂一统。东墟物产贫瘠,跟中土的贸易没有油水可赚,只能一心觊觎这片丰饶的土地。

    现在,这些用黑色的布包裹住脸和脖子的东墟士兵,居然出现在了千岁墙的破洞之下。

    第二支羽箭已经搭在了东墟特产的泥潭弓里,这种弓箭晏安在演武堂里见到过实物,虽然跟中土的强弓不能相比,寿命只有二十次满弓上下,但是胜在便宜,弓身弓弦都来自于沼泽之中随处可见的树根和藤蔓。每个东墟的士兵身上都背着三四张弓。

    眼前的这人显然没有放过晏安的意思,何况晏安的身上还穿着铠甲,看起来分明就是个士兵。

    第二支羽箭立即射来,破空之声就在耳畔,因为它几乎是贴着晏安的鬓角飞了过去。晏安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,鼓起所有的力气在乱石之间飞速狂奔。羽箭朝他身边不断射来。更糟糕的是,那东墟士兵呼喊来了同伴,各处废墟上多了好几个身影,独独围猎晏安一个。

    晏安飞速穿梭,终于好不容易爬上一堵倾塌的墙壁。他熟悉玉京的地理,只要翻越这道墙,就会出现一条湍急的小河,他只要没入河水,羽箭就算射中他,力量也会极大衰减。他再顺水而下,应该就能甩开这些家伙们。

    只可惜,当晏安刚刚爬上墙壁,正要翻身而下的时候,迎面出现了一个用黑布包裹住整张脸的身影。

    东墟的士兵,堵在了他的正前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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